王犇是我求学时的艺友,十年后我们邂逅于拉萨的亚旅社,那地方颇像武侠片中的客栈,是探险背包客的天堂。那时的他是西安美院的高才生,我则是浙江美院的骄子,都是粪土万户侯的愤青。再十年,我们又不期相遇在南京某艺术论坛时,他成了坚守国粹的国办画院领导,而我则是观念艺术的实践者与策展人。两条路两种选择便会有两种人生,但这不妨碍我们彼此欣赏对方。
此刻的他有着阅世的干练与沉默,静读其近作,又可感受到作者心灵的丰满和对世事深刻的感悟,这大抵是属于东方民族的、典型北方古城人的情怀和气度。
我熟悉他早期的人物作品,画面调子恢弘、邈远、亘古,充满梦幻,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在心头流溢。那是我们自己吗?那是我们的生活吗?我们的心灵曾经在少年时代对英雄充满了崇拜,当现实慢慢逼迫,当生活让我们失望,当理想于我们远去,我们的心灵又充满了中庸。但欲望会不停的幻变,使我们总是处在一种骚动中,我们从一个乡童,在父母的怀抱、在伙伴的追逐中渐渐失去了天真无邪,到我们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。再到风光不再或风光无限时,我们终于发现也许迷失的就是自己。当我们为了谋生,被迫背弃了理想的那一刻起,我们就暂别了本我,我们渴望成功,我们在向往中幻灭青春,或者自弃,总在不无困惑中寻找着。有几个人,在生命的旅行中,还可以完美地坚持自己呢?
这是现今普世的心态吗?还是如你我般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忧患?
在青海写生的路上,你会发现他沉默背后的热情,能饮善舞后面的厌世。在香港在台湾,与鸿儒笑谈中有世故,在西藏在尼泊尔,你能发现他野外生存能力的强悍,在巴黎在首尔,你又会看到一个说着英语,作派很能和国际接轨的他。他能在画室闷一个月不出门,又总是跑得很远,在路上寻找着艺术生命的拓展。崩溃的是我曾半夜接到此君的电话,很兴致的说他在圣彼得堡,相机镜头刚被毛贼偷了,多亏拍到的列宾原作还在卡里!这就是典型矛盾艺术人格的王犇,他说:在路上,你只要比别人多走出一百米,就会发现别人所看不到的或细节或震撼的美,哪怕脚下是悬崖。纵观其人其作,我认为有以下几个鲜明的特点:
首先他可以用敏锐地观察,深刻的见解和丰富的感悟,来体会整个生存环境,并迅速生成构想。他明白,自己在做什么,需要怎样的去画,才能完美的表现主题。这种自信源于他极为扎实的写实功力,从美院附中到美院,八年的专业训练让他成了轻松纵横于国画,油画,版画三大画种的高手,在这方面我至今都自愧不如。基于如此厚实的底子,他才有能力驾驭大构图大题材。
再是他的画中充满了英雄主义的悲壮,苍凉迷茫,看似没有出路,实则蕴含着从不曾停歇的坚持。仿佛是在用心谱写着一曲时间的长调,具有深沉的思辨意识。这些当然与他良好的学养有关,记得大一时我才听说弗洛伊德,他就已经开始研究休谟的人性论了。三是他内敛而强烈的性格决定了他的画风,求新又不贬古,追求意象的构成,却又不乏生动情趣细节。他从这种意象中获得绘画原始的快感,笔墨厚重浓烈,色彩带着苍凉。
最后是他能深刻的体味出生命的欲望与人类本能的发展史,从中提练生活的真相,虽然不乏消极的寂聊,但是总体是如实地记叙生命的过往。画中所包含的迷离感与象征性,使他不自觉地从传统中发掘出绘画的新本源,迷离中有块垒,混沌中化生机。
归纳他笔墨意识和思维意识的嬗变,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样的脉络,他的思维具有当代文化学者的敏锐和悟性,从《非常中国之饮食》、《来咧招呼》等可以看出他对传统价值既有关照又不乏否定和批判,从背景的古意到近代人的精神写照,都可以看出他的空灵邈远,使他的画面总带着探究性的追问。
近年来他的山水创作以反映秦岭的恢宏气势为主,技法上运用泼墨、积墨而很少设色。在他的眼里,秦岭是雄性的,它庄严、静谧,不容施以粉黛。与我的苏杭相比,亦如阳刚与柔美的比较。秀丽旖旎,让人可观、可居、可游,而秦岭不!你只能敬畏的仰视,不可亵玩。观其秦颂系列,只觉得宏伟倚天而立,云气的变化从他苍辣的块面和混纯的构成中,生发生一种迷离而不轻狂的逸气。虽经岁月的几经剥蚀,然秦山之风依然遒劲,秦山之云依然飘逸,秦山之魂依然耸立。
“是男人,就应该像山一样,有山的精神和博大包容,有担当,有一种森森然的威严,甚至如青铜器般狞厉。山水就是可以把你内心难以名状的情绪表达出来,那是一种宣泄和快感的表露”。友人如是说。
回头再观其人物创作,他又能把山水精神融入画面,形成了人大于山的特点。虽身居都市,但常常游历于乡村与原野。与大多数艺术家的不善世事不同,他作为有着优秀艺术管理能力的后备干部,还曾被市委分配到阎良农村挂职锻炼任乡长。在那段艰苦而寂静的乡间时光里,他朴素而认真地做人、做事、作画,广阔的田野山塬给他带来新的思考,那就是怎样把艺术作为鲜活的生命去对待,又如何在新时期对艺术进行营销策划。从《乡居八荒》系列、《三个乡党》、《古塬新翠》这一时期作品,无不都是人大于山,人融于塬人的精神层面上的天地人的三位一体性。一种迷茫的、那种作者自由精神的压抑感,透过画面强烈的传达出来。
随着时间带给我们的积淀与馈赠,老友王犇的艺术视界也在发生着嬗变,作品更加富有强烈的构成感,清新自然却不乏苍茫厚重,无论山水人物他都能纵横自如、郁博雄浑,发出氤氲诗意。艺术虽有南北之分、传统前卫之别,正如他的架上案上我的影像行为,但就其本质而言是相通的,介质不同而已。都是能让每个人的灵魂仿佛在一种接近苍老或纯真的地方驻留、休憩,或悟道或懂得。直到心灵放松在那种混沌中,让宣纸上幻化出感动的灵魂。
艾黎
戊子春于中国美术学院柳浪不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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